第05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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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原安雅，你在幹什麽！”原家掌門人原俊雄的一聲怒吼， 將原安雅從回憶中拉回來。
這個虛偽的死老頭！
原安雅眼底再次掠過恨意。
上輩子的她， 一直以為原俊雄對原玉衡那個傻子那麽好， 是因為真心喜歡這個晚輩。這輩子她替代了原玉衡之後， 才發現他對原玉衡的所謂喜歡，不過是因為她聽話又順從，只要給了她想要的東西，就會安靜乖巧的自己玩。
這個事實，是原安雅在取代了原玉衡，跟著原玉澤回到原家很久之後才發現。
剛到原家的時候，因為她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， 所以偽裝成上輩子的原玉衡那樣， 乖巧又聽話。那段時間， 原家的所有人對她都很好。漸漸的，她‘適應’了新的生活，於是一點點的變回了本來的自己。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，原俊雄等人對她的態度發生了變化。
原安雅說不上來具體是怎麽回事， 總覺得那群老家夥似乎守著什麽秘密， 不止是她，就連原玉澤都不知道。不過她回想上輩子的經歷，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。
她不再糾結這一點，小心翼翼的試探著，想讓原玉澤帶她去外面玩。她不是原玉衡那個傻子，十年如一日被困在原家大宅院裏面也無所謂， 她喜歡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。
原玉澤對她是真的好，但是剛開始的時候，他還是想也不想就拒絕。但是在她的軟磨硬泡下來，他的態度一點點軟下來，最終點頭答應。
他們暗中計劃了很久，考慮到了所有的情況，以為萬無一失了。然而在他們動身的那一天，剛才跨過那個院子的大門，就被那群老家夥察覺了。
偷溜未遂，她只是被狠狠警告了一通，而原玉澤整整三個月沒有她眼前。後來她問他，有沒有受到懲罰，他回答說沒有，說只是被外派了任務。他說得輕描淡寫，臉上笑意溫潤。安雅就真的信了。但是後來，她從原家的弟子口中得知，原玉澤根本沒有出什麽任務，那三個月一直在養傷！
原安雅抱著原玉澤哭了很久。從那以後，她就把離開原家大宅院的想法埋了起來，開始任性的索要各種東西，從現世的各種奢侈品到玄門中人珍之重之的修行資源，無論她要什麽，原家都會滿足她。
她沒辦法離開原家一步，但是沒關系，她還有網絡，可以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。
……
“抱歉。”她心中掠過思緒無數，現實裏不過眨眼的時間。她將心中恨意壓下，集中精力，凝聚玄力於指尖，重新開始勾畫咒令。
然而沒能堅持太久，她喉嚨湧起一股腥甜，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。
玄力運行到一半中斷，反噬身體，她手上撐不穩，整個人向前栽倒。
“雅雅！”原玉澤顧不得那麽多，一個箭步沖進去，在她摔倒在地之前，將人接住，摟在懷中。
“廢物！”原俊雄低聲咒罵一句，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。
這是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女人，她是一直照顧原安雅的人，收到掌門人的示意後，點了點頭，而後走進了陣法之中，先是溫言細語把原玉澤勸走，之後從懷中摸出一個古樸的木盒子，打開之後，只見裏面躺著一粒粒指甲蓋大小的褐色藥丸，也不知為何，藥丸上面刻印了某種古老而繁覆的陣法。
女人將藥丸取出，餵進了原安雅嘴裏。
一瞬間，原安雅的表情痛苦而扭曲，死死咬著牙，身體也抑制不住的跟著微微顫抖。但是這個過程只持續了幾秒的時間，很快就恢覆了正常。
“我沒事了，敏姑姑。”原安雅推開女人，重新恢覆到最初的樣子，左手手掌接觸地面，右手刻畫咒令。
……
另一邊，三大玄門的人雖然一直在忙著應付如潮水一般不斷湧來的深淵妖魔，但也有人始終分心註意著原家那邊的動向。不過由於原家的陣法之外設了隔音的領域，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什麽，但從眾人的表現來看，情況可能不太理想。
霧山的掌門人跟十方谷的掌門人，私底下交流。
“原家到底在搞什麽？從七年前開始，禁制就開始出問題，這麽多年了，不僅不見好轉，反而越來越嚴重！現在還在這種關鍵時刻還出問題，萬一把深淵裏的……放出來，他們就是罪人！”
“你別烏鴉嘴啊我警告你！真出什麽問題，我一定先弄死你！”
“來啊，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！”
……
“又來了！”明彧驅動法器，簡單粗暴的砍翻了一圈深淵妖魔，扭頭一看自家掌門人又跟十方谷的掌門人杠上了，不由得有些牙疼。
宿星雲與他共同禦敵，聽他這麽一說，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，“好歹一大把年紀的人了，怎麽每次只要一碰面，就必定會掐上？真的是……算了不說這個，你說深淵裏那個東西真的能出來嗎？畢竟這麽多年來，能穿過門來到現世的霸主級妖魔都屈指可數。”
明彧聞言，身體一僵。
“怎麽了？”宿星雲察覺到他的一場，詢問道。
明彧遲疑了片刻，最後掐了個隔音術法，跟宿星雲坦白了，“昨天我路過溪南市管理處分部時，遇到了一只霸主級妖魔，還有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小姑娘……”
他把昨天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。
“臥槽你腦子被門夾了嗎？這麽重要情報你為什麽不上報？！”宿星雲幾乎被他給嚇死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明彧的表情很覆雜，“我很清楚這是非常重要的事，我幾次想打電話跟掌門他們匯報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阻止我……最後我什麽都沒做。”
“那個妖魔，或者那個奇怪的小姑娘給你下了暗示嗎？”宿星雲猜測道。
明彧搖頭，“我當時也是這樣的想法，所以特意探查過，不過沒有發現任何問題。當然，也可能是術法的級別太高了，以我的程度根本察覺不到。但是我覺得，這或許是我的直覺，你知道的，我的直覺一向很準。”
“對，很準，救了你的狗命很多次。”宿星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，“術法暗示也好，直覺也罷，既然你現在跟我說了，就不能當無事發生。走，去跟掌門他們說……”
宿星雲是準備把這件事上報，但是他話沒說完，一道無比恐怖的威壓從迷霧伸出蔓延而來。被那道氣息籠罩的一瞬間，他只覺得如墜冰窟一般的徹骨森寒，身體根本無法動彈分毫，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。
不止是他，旁邊的明彧，遠處的玄門修行者……都是如此。甚至就連三大玄門的掌門，也都被壓制著，雖然不至於無法動彈，但面色可見的十分難看，動作也變得有些僵硬。
而那些前赴後繼湧來的深淵妖魔，並沒有趁機攻擊玄門修行者，所有的妖魔，紛紛顫抖著，跪伏於地，嘴裏發出奇怪的聲音。那是妖魔所獨有的語言，普通人或許聽不懂，但是這裏的都是玄門精英，對深淵妖魔的體系有一定的研究。
把這些妖魔的聲音，翻譯成人類的語言，大概是這樣——
恭迎我主降臨！
而能讓萬千妖魔俯首跪拜的，也只有深淵之主！
所有人最不願意面對的事，終究還是發生了！那個本應該在深淵最深處沈睡的妖魔，終究還是醒來了！
……
伴隨著那一道恐怖威壓不斷靠近，玄門的修行者們，一顆心緩緩沈了下去。
連一道氣息都無法抵禦，這種強大的生物，根本不是他們能抗衡的！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看向恐怖威壓的源頭。
虛無世界裏永不散去的迷霧之中，一道隱約的輪廓浮現出來，雖然十分的迷糊，但是大小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。出乎意料，那道影子看起來就跟人類差不多，而不是人們印象中的深淵妖魔那樣，龐大而恐怖。
越來越近，越來越清晰。
當那道影子完整的出現在視線範圍內時，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了一瞬，驚訝，錯愕，難以置信……有那麽一刻，眾人暫時忘記了恐懼。
那是一個身形高挑的……女人？青絲如墨，挽了簡單的發髻，插一支鑲寶石金步搖，垂下細細的流蘇，走動間搖曳生姿。面白如玉，細膩如脂，眉心三瓣妖異紅蓮，眉飛入鬢，鳳眼含情，又藏三分英氣，鼻梁挺直，唇薄但色艷如盛開的桃花。她穿了一襲舊時的月白色織錦裙裝，袖口裙擺處皆繡了精致繁覆的圖案。腰間系紅色珠線穗子束腰，掛一個素紋香袋，斜插一支翠玉笛子。
宛如古代名家筆下畫卷中走出來的神仙美人。
然而渾身散發出的恐怖威壓，昭示著她的身份。
她從迷霧中緩緩走來，所過之處，跪爬於地的妖魔們自覺的讓出一條足夠寬敞的道路來。她對兩側動彈不得的玄門修行者視若未見，徑直走向門那邊，那是原家人所在的方向！
……
處於陣法之中的原家人，可以說是此刻場上狀態最好的了。
但也只是相對的。
感覺到恐怖的氣息不斷逼近，原家眾人臉色可見的變得蒼白難看。
“為什麽會這樣……”原俊雄呢喃道，“不應該這樣的，被鎮壓著，它不該醒來的……”
高挑的古裝美人走到了陣法之前，忽然停下了腳步。她低頭垂眸，看向陣法中心的原安雅。後者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，仰頭看她。
四目相對，她向原安雅打招呼，“好久不見了。”
女子的裝扮，開口卻是男人的聲音，低沈悅耳。
原安雅聞聲，猛一下瞪大眼，這才遲鈍的註意到，他被繁覆的衣裙半遮住的喉結，還有平坦毫無起伏的胸膛。
這是個男人！
這個念頭在原安雅腦子轉悠了幾圈，才被驅逐出去。她回想起他剛才的話，試探著問，“你是……誰？”
穿著一襲繁覆女裝的男人微微蹙眉，瞇起眼打量了原安雅片刻，“原來只是一副皮囊，難怪制約的力量那麽弱。”
他的語氣很平淡，聽不出太多的情緒起伏，但是原安雅聽在耳中，卻莫名覺得有一股諷刺的意味。她咬著唇，拼命催動周身玄力，傾註於掌心所接觸到地面，將陣法喚醒！
伴隨著一陣刺眼的亮光，腳下的陣法被激活，光芒向著四面八方蔓延，所過之處，磅礴的玄力噴湧而出，與那股恐怖的威壓分庭抗禮！
一直被壓制著的玄門修行者抓住這個機會，運轉玄力將自身包裹起來，將妖魔的氣息隔絕在外之後，終於恢覆行動自如的狀態。
不需要發號施令，所有玄門修行者自覺的擺出防禦的陣勢，三大玄門的掌門以及門中長老面對這個強大且古怪的深淵之主，年輕的一代弟子們，防備著外圍的妖魔。
“你們這是何意？”深淵之主似乎並不把他們劍拔弩張的姿態放在眼裏，語氣輕描淡寫。
“回到你的深淵深處，不許踏入現世半步！”霧山的掌門人厲聲道。
深淵之主無所謂的笑了笑，“我想去哪裏，還輪不到你們這些螻蟻爬蟲來管！”
上一秒和顏悅色，下一秒雷霆便至。所謂教科書級別的翻臉比翻書還快，大概也就是這樣了。
一場混戰毫無預兆的爆發。
三大玄門的掌門以及長老等人跟深淵之主交手，或者說被動防守更為恰當一些。一支翠綠通透的笛子翻飛，挾著強大的魔氣橫掃而來，逼得玄門的人節節敗退。
明彧和宿星雲作為執法者，地位比肩門中長老，修為亦是不逞多讓，自然也參與到了跟深淵之主交手（挨打）的隊伍中。
這一刻，明彧才清楚的感覺到，何為超乎想象、不可抵禦之強大！昨天在溪南市的管理處，碰到那個一體雙生的霸主級別的妖魔時，他尚且能理智的評估自己與對方的差距，而現在，他腦子裏唯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——逃！
有多遠逃多遠！
這樣強大的怪物，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抗衡的！
然而責任戰勝了本能，他們所有的人，強行將心中逃避的念頭壓了下去，賭上一切，將這個強大的怪物留在門內！
無論如何，不能讓這個怪物穿過門去往現世！因為他隨意一個念頭，便能讓現世生靈塗炭！
然而事實上，玄門的修行者能做的，不過是拼盡一切拖延住深淵之主的步伐，等原家的人想辦法。
雙方交手不過幾分鐘的時間，明彧就覺得身體幾乎已經到達極限。宿星雲也是如此。兩人背靠著背，不住的喘息著。
這個時候，明彧不知怎麽的，忽然又想起了昨天在管理處遇到的那個小女孩。他當時嘗試著去探對方的底，那種感覺，就仿佛一滴水妄圖窺測大海。就跟此刻面對深淵之主的感覺很像。區別只在於她當時沒有惡意。
“你說，那個叫顧甜甜的小姑娘會不會來？”他忽然發問。
旁邊的宿星雲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給他什麽樣的反應，抽了抽嘴角回道，“寄希望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，你這傻得有點厲害啊！”
明彧笑了笑，“算了，想這麽多幹嘛，最多不過一條命，能成功最好，不能也沒辦法，我們已經盡力了！”
宿星雲點點頭，“對，一條命而已！”
二人驅動法器，再次加入戰局。
……
“為什麽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……”原安雅不甘的呢喃著，“為什麽會這樣？明明……明明沒有這樣的事的……我天賦這麽好，我已經這麽努力的修煉了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還是比不上一個傻子？！”
身上的玄力幾乎被抽幹，原本就病弱的身體在失去最後一層庇護之後，不堪重負，瀕臨崩潰。原安雅的臉色蒼白嚇人，沒有一絲血色，同樣蒼白的唇被鮮血所染紅，看起來觸目驚心。
“阿敏！”原家掌門人原俊雄咬牙喊道，“把藥給她！”
他口中的阿敏，也就是一直照顧原安雅的敏姑姑。她聽到掌門人的吩咐後，並沒像之前一樣毫不猶豫的行動，神色看起來有些遲疑，“可是雅雅她的身體……”
原俊雄狠狠一眼瞪來，“這是她的職責所在，哪怕是死在這裏，也必須將那個東西攔在門裏！”
敏姑姑咬著牙，將那抹名為不忍的情緒壓下去，步入陣法之中，從古樸的木盒裏取出刻印了古老陣法的藥丸，餵進了原安雅嘴裏。
“雅雅，堅持住，很快……很快就……”她本來想說‘很快就結束了’，但是剩下的話，怎麽都說不出口，因為她也不知道，事情會發展到哪一步。
這時，原俊雄再次開口，“所有的藥！”
敏姑姑聞言手一抖，古樸的木盒子險些脫手。她不敢置信的回頭去看原俊雄，“掌門，雅雅她的身體根本……”
原俊雄厲聲道，“我最後說一遍，所有的藥！”
在他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下，敏姑姑最終還是屈服了，她眼中抑制不住浮現水光，迅速模糊了視線，顫抖著手，將所有的藥丸倒在掌心，送到原安雅嘴邊。
“雅雅，我……”她的聲音哽咽。
“敏姑姑，我沒事……”原安雅咬著牙，懷著強烈的恨意與不甘，將所有的藥丸含在嘴裏。她垂下眼，仿佛咀嚼著憎恨之人血肉一般，將那些藥丸嚼碎、吞下。
無法形容的痛苦如潮水一般襲來，仿佛有千萬只蟲子，揮舞著利爪，張開嘴，露出鋒利的要吃，不停的挖掘噬咬著骨肉，原安雅抑制不住的發出淒厲的叫聲，“啊啊啊——”
她的身體維持不住，栽倒在地上，因痛苦而蜷縮，顫抖著，在地上翻滾。
“雅雅，雅雅……”敏姑姑叫著她的名字，想去扶她。
“不許碰她！”原俊雄警告道。
敏姑姑的手僵在半空。
“表哥……澤哥哥……阿澤……我好痛……真的好痛……”原安雅叫著原玉澤，那張傾城絕色的臉，此刻因為極端的痛苦而顯得扭曲嚇人。
根本無法想象她究竟承受著怎麽樣的痛苦！
漸漸的，她開始胡言亂語，“為什麽……為什麽要這麽對我？……不要了……這個身體……”
“啊啊啊——”她慘叫著，失去了意識。
“雅雅！雅雅！”敏姑姑心疼的叫著她的名字，不管不顧沖了進去。
“別碰她！”原俊雄此刻的表情看起來猙獰嚇人，聲如雷霆，喝住了敏姑姑，“叫玉澤過來，把她弄醒！”
敏姑姑紅著眼眶，走出法陣範圍之外，將跟原家弟子並肩作戰的原玉澤叫了回來。
得知原安雅的情況，他比任何人都心痛，不可抑制的湧起一股恨意，不是對其他人，而是對自己。如果他可以更強大，如果……雅雅就不用受這樣的折磨！
他懷著痛苦與恨意，按照掌門人的吩咐，用特殊的術法將原安雅喚醒。
“啊——”無法言喻的痛苦慘叫聲，原安雅重新睜開眼，蜷縮著身體在地上翻滾許久之後，她忽然停止了聲音與動作，卻不是昏迷，而是進入到了一種麻木的狀態。從感知到心靈，都被隔絕起來，就仿佛一個人偶一般，眼神透露出一種空洞無神。
只見她動作僵硬的從地上爬起來，單膝跪在陣法中心，左手掌心接觸地面，右手開始刻畫咒印。
跟最初一樣的姿勢的動作，卻顯得無比的僵硬與死板。
……
“區區螻蟻。”平靜的表情，淡漠的語氣，深淵之主揮動手中碧玉笛，強大的魔氣橫掃而去。
部分力竭的玄門修行者來不及躲避，被這道強勁的氣息擊中，身體倒飛出去。
記不清是第幾批了。
前赴後繼的深淵妖魔數量忽然少了下來，但是玄門的弟子能勉強站住也所剩無幾，至於跟深淵之主交手的，更是人人身負重傷，全靠一股執念支撐著。
又是一道恐怖的魔氣襲來。
精疲力竭的明彧，跟宿星雲背靠背，艱難而勉強的站著，渾身上下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，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，更別說凝聚玄力來防備。
哪怕明知道被那道恐怖的氣息擊中，便是身體分離的下場，他們也只能被動等待著。
門中長輩自顧不暇，卻還是盡力驅動法器想要為他們擋下這一擊。
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。
法器雖然準確的攔在了魔氣橫掃的路徑之上，然而也只是阻擋了一瞬間，抵消了一部分力量。餘下的魔氣，重新凝聚，再度襲向明彧和宿星雲。
結局已定。
以前總聽說，人在臨死的那一刻，時間會變得無比的漫長，又或者是人的思緒變得前所未有的活躍。總之現在明彧就是這樣的感覺。他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，從懵懂幼童到一腔熱血的少年，而後心性慢慢沈靜下來，變成了以為可靠的成年人……
他其實幻想過自己老了以後會是什麽樣子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會跟掌門一樣啰嗦討人嫌……雖然沒有機會去驗證，但是也無所謂了。
“為蒼生，為我玄門，死而無悔！”他低聲呢喃。
“為蒼生，為我玄門，死而無悔！”宿星雲也開口道。
而後閉眼，從容迎接死亡。
……
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襲來，甚至連身體裏枯竭的玄力，也隱隱有覆蘇的跡象。
明彧遲疑著，緩緩睜開眼。
一道散發著微光的咒令擋在他和宿星雲面前，簡潔至極的一個‘護’字，卻強大不可摧毀，將深淵之主的力量隔絕在外。
這個氣息……
明彧猛一下瞪大眼，下意識四處張望。雖然沒有看向想象之中那個身影，但是他註意到，深淵之主停下了動作，視線看向遠處的迷霧之中。
明彧幾乎可以肯定，是那個叫顧甜甜的小姑娘來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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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虛偽的死老頭！
原安雅眼底再次掠過恨意。
上輩子的她， 一直以為原俊雄對原玉衡那個傻子那麽好， 是因為真心喜歡這個晚輩。這輩子她替代了原玉衡之後， 才發現他對原玉衡的所謂喜歡，不過是因為她聽話又順從，只要給了她想要的東西，就會安靜乖巧的自己玩。
這個事實，是原安雅在取代了原玉衡，跟著原玉澤回到原家很久之後才發現。
剛到原家的時候，因為她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， 所以偽裝成上輩子的原玉衡那樣， 乖巧又聽話。那段時間， 原家的所有人對她都很好。漸漸的，她‘適應’了新的生活，於是一點點的變回了本來的自己。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，原俊雄等人對她的態度發生了變化。
原安雅說不上來具體是怎麽回事， 總覺得那群老家夥似乎守著什麽秘密， 不止是她，就連原玉澤都不知道。不過她回想上輩子的經歷，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。
她不再糾結這一點，小心翼翼的試探著，想讓原玉澤帶她去外面玩。她不是原玉衡那個傻子，十年如一日被困在原家大宅院裏面也無所謂， 她喜歡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。
原玉澤對她是真的好，但是剛開始的時候，他還是想也不想就拒絕。但是在她的軟磨硬泡下來，他的態度一點點軟下來，最終點頭答應。
他們暗中計劃了很久，考慮到了所有的情況，以為萬無一失了。然而在他們動身的那一天，剛才跨過那個院子的大門，就被那群老家夥察覺了。
偷溜未遂，她只是被狠狠警告了一通，而原玉澤整整三個月沒有她眼前。後來她問他，有沒有受到懲罰，他回答說沒有，說只是被外派了任務。他說得輕描淡寫，臉上笑意溫潤。安雅就真的信了。但是後來，她從原家的弟子口中得知，原玉澤根本沒有出什麽任務，那三個月一直在養傷！
原安雅抱著原玉澤哭了很久。從那以後，她就把離開原家大宅院的想法埋了起來，開始任性的索要各種東西，從現世的各種奢侈品到玄門中人珍之重之的修行資源，無論她要什麽，原家都會滿足她。
她沒辦法離開原家一步，但是沒關系，她還有網絡，可以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。
……
“抱歉。”她心中掠過思緒無數，現實裏不過眨眼的時間。她將心中恨意壓下，集中精力，凝聚玄力於指尖，重新開始勾畫咒令。
然而沒能堅持太久，她喉嚨湧起一股腥甜，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。
玄力運行到一半中斷，反噬身體，她手上撐不穩，整個人向前栽倒。
“雅雅！”原玉澤顧不得那麽多，一個箭步沖進去，在她摔倒在地之前，將人接住，摟在懷中。
“廢物！”原俊雄低聲咒罵一句，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。
這是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女人，她是一直照顧原安雅的人，收到掌門人的示意後，點了點頭，而後走進了陣法之中，先是溫言細語把原玉澤勸走，之後從懷中摸出一個古樸的木盒子，打開之後，只見裏面躺著一粒粒指甲蓋大小的褐色藥丸，也不知為何，藥丸上面刻印了某種古老而繁覆的陣法。
女人將藥丸取出，餵進了原安雅嘴裏。
一瞬間，原安雅的表情痛苦而扭曲，死死咬著牙，身體也抑制不住的跟著微微顫抖。但是這個過程只持續了幾秒的時間，很快就恢覆了正常。
“我沒事了，敏姑姑。”原安雅推開女人，重新恢覆到最初的樣子，左手手掌接觸地面，右手刻畫咒令。
……
另一邊，三大玄門的人雖然一直在忙著應付如潮水一般不斷湧來的深淵妖魔，但也有人始終分心註意著原家那邊的動向。不過由於原家的陣法之外設了隔音的領域，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什麽，但從眾人的表現來看，情況可能不太理想。
霧山的掌門人跟十方谷的掌門人，私底下交流。
“原家到底在搞什麽？從七年前開始，禁制就開始出問題，這麽多年了，不僅不見好轉，反而越來越嚴重！現在還在這種關鍵時刻還出問題，萬一把深淵裏的……放出來，他們就是罪人！”
“你別烏鴉嘴啊我警告你！真出什麽問題，我一定先弄死你！”
“來啊，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！”
……
“又來了！”明彧驅動法器，簡單粗暴的砍翻了一圈深淵妖魔，扭頭一看自家掌門人又跟十方谷的掌門人杠上了，不由得有些牙疼。
宿星雲與他共同禦敵，聽他這麽一說，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，“好歹一大把年紀的人了，怎麽每次只要一碰面，就必定會掐上？真的是……算了不說這個，你說深淵裏那個東西真的能出來嗎？畢竟這麽多年來，能穿過門來到現世的霸主級妖魔都屈指可數。”
明彧聞言，身體一僵。
“怎麽了？”宿星雲察覺到他的一場，詢問道。
明彧遲疑了片刻，最後掐了個隔音術法，跟宿星雲坦白了，“昨天我路過溪南市管理處分部時，遇到了一只霸主級妖魔，還有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小姑娘……”
他把昨天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。
“臥槽你腦子被門夾了嗎？這麽重要情報你為什麽不上報？！”宿星雲幾乎被他給嚇死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明彧的表情很覆雜，“我很清楚這是非常重要的事，我幾次想打電話跟掌門他們匯報，但是不知道為什麽，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阻止我……最後我什麽都沒做。”
“那個妖魔，或者那個奇怪的小姑娘給你下了暗示嗎？”宿星雲猜測道。
明彧搖頭，“我當時也是這樣的想法，所以特意探查過，不過沒有發現任何問題。當然，也可能是術法的級別太高了，以我的程度根本察覺不到。但是我覺得，這或許是我的直覺，你知道的，我的直覺一向很準。”
“對，很準，救了你的狗命很多次。”宿星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，“術法暗示也好，直覺也罷，既然你現在跟我說了，就不能當無事發生。走，去跟掌門他們說……”
宿星雲是準備把這件事上報，但是他話沒說完，一道無比恐怖的威壓從迷霧伸出蔓延而來。被那道氣息籠罩的一瞬間，他只覺得如墜冰窟一般的徹骨森寒，身體根本無法動彈分毫，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。
不止是他，旁邊的明彧，遠處的玄門修行者……都是如此。甚至就連三大玄門的掌門，也都被壓制著，雖然不至於無法動彈，但面色可見的十分難看，動作也變得有些僵硬。
而那些前赴後繼湧來的深淵妖魔，並沒有趁機攻擊玄門修行者，所有的妖魔，紛紛顫抖著，跪伏於地，嘴裏發出奇怪的聲音。那是妖魔所獨有的語言，普通人或許聽不懂，但是這裏的都是玄門精英，對深淵妖魔的體系有一定的研究。
把這些妖魔的聲音，翻譯成人類的語言，大概是這樣——
恭迎我主降臨！
而能讓萬千妖魔俯首跪拜的，也只有深淵之主！
所有人最不願意面對的事，終究還是發生了！那個本應該在深淵最深處沈睡的妖魔，終究還是醒來了！
……
伴隨著那一道恐怖威壓不斷靠近，玄門的修行者們，一顆心緩緩沈了下去。
連一道氣息都無法抵禦，這種強大的生物，根本不是他們能抗衡的！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看向恐怖威壓的源頭。
虛無世界裏永不散去的迷霧之中，一道隱約的輪廓浮現出來，雖然十分的迷糊，但是大小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。出乎意料，那道影子看起來就跟人類差不多，而不是人們印象中的深淵妖魔那樣，龐大而恐怖。
越來越近，越來越清晰。
當那道影子完整的出現在視線範圍內時，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了一瞬，驚訝，錯愕，難以置信……有那麽一刻，眾人暫時忘記了恐懼。
那是一個身形高挑的……女人？青絲如墨，挽了簡單的發髻，插一支鑲寶石金步搖，垂下細細的流蘇，走動間搖曳生姿。面白如玉，細膩如脂，眉心三瓣妖異紅蓮，眉飛入鬢，鳳眼含情，又藏三分英氣，鼻梁挺直，唇薄但色艷如盛開的桃花。她穿了一襲舊時的月白色織錦裙裝，袖口裙擺處皆繡了精致繁覆的圖案。腰間系紅色珠線穗子束腰，掛一個素紋香袋，斜插一支翠玉笛子。
宛如古代名家筆下畫卷中走出來的神仙美人。
然而渾身散發出的恐怖威壓，昭示著她的身份。
她從迷霧中緩緩走來，所過之處，跪爬於地的妖魔們自覺的讓出一條足夠寬敞的道路來。她對兩側動彈不得的玄門修行者視若未見，徑直走向門那邊，那是原家人所在的方向！
……
處於陣法之中的原家人，可以說是此刻場上狀態最好的了。
但也只是相對的。
感覺到恐怖的氣息不斷逼近，原家眾人臉色可見的變得蒼白難看。
“為什麽會這樣……”原俊雄呢喃道，“不應該這樣的，被鎮壓著，它不該醒來的……”
高挑的古裝美人走到了陣法之前，忽然停下了腳步。她低頭垂眸，看向陣法中心的原安雅。後者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，仰頭看她。
四目相對，她向原安雅打招呼，“好久不見了。”
女子的裝扮，開口卻是男人的聲音，低沈悅耳。
原安雅聞聲，猛一下瞪大眼，這才遲鈍的註意到，他被繁覆的衣裙半遮住的喉結，還有平坦毫無起伏的胸膛。
這是個男人！
這個念頭在原安雅腦子轉悠了幾圈，才被驅逐出去。她回想起他剛才的話，試探著問，“你是……誰？”
穿著一襲繁覆女裝的男人微微蹙眉，瞇起眼打量了原安雅片刻，“原來只是一副皮囊，難怪制約的力量那麽弱。”
他的語氣很平淡，聽不出太多的情緒起伏，但是原安雅聽在耳中，卻莫名覺得有一股諷刺的意味。她咬著唇，拼命催動周身玄力，傾註於掌心所接觸到地面，將陣法喚醒！
伴隨著一陣刺眼的亮光，腳下的陣法被激活，光芒向著四面八方蔓延，所過之處，磅礴的玄力噴湧而出，與那股恐怖的威壓分庭抗禮！
一直被壓制著的玄門修行者抓住這個機會，運轉玄力將自身包裹起來，將妖魔的氣息隔絕在外之後，終於恢覆行動自如的狀態。
不需要發號施令，所有玄門修行者自覺的擺出防禦的陣勢，三大玄門的掌門以及門中長老面對這個強大且古怪的深淵之主，年輕的一代弟子們，防備著外圍的妖魔。
“你們這是何意？”深淵之主似乎並不把他們劍拔弩張的姿態放在眼裏，語氣輕描淡寫。
“回到你的深淵深處，不許踏入現世半步！”霧山的掌門人厲聲道。
深淵之主無所謂的笑了笑，“我想去哪裏，還輪不到你們這些螻蟻爬蟲來管！”
上一秒和顏悅色，下一秒雷霆便至。所謂教科書級別的翻臉比翻書還快，大概也就是這樣了。
一場混戰毫無預兆的爆發。
三大玄門的掌門以及長老等人跟深淵之主交手，或者說被動防守更為恰當一些。一支翠綠通透的笛子翻飛，挾著強大的魔氣橫掃而來，逼得玄門的人節節敗退。
明彧和宿星雲作為執法者，地位比肩門中長老，修為亦是不逞多讓，自然也參與到了跟深淵之主交手（挨打）的隊伍中。
這一刻，明彧才清楚的感覺到，何為超乎想象、不可抵禦之強大！昨天在溪南市的管理處，碰到那個一體雙生的霸主級別的妖魔時，他尚且能理智的評估自己與對方的差距，而現在，他腦子裏唯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——逃！
有多遠逃多遠！
這樣強大的怪物，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抗衡的！
然而責任戰勝了本能，他們所有的人，強行將心中逃避的念頭壓了下去，賭上一切，將這個強大的怪物留在門內！
無論如何，不能讓這個怪物穿過門去往現世！因為他隨意一個念頭，便能讓現世生靈塗炭！
然而事實上，玄門的修行者能做的，不過是拼盡一切拖延住深淵之主的步伐，等原家的人想辦法。
雙方交手不過幾分鐘的時間，明彧就覺得身體幾乎已經到達極限。宿星雲也是如此。兩人背靠著背，不住的喘息著。
這個時候，明彧不知怎麽的，忽然又想起了昨天在管理處遇到的那個小女孩。他當時嘗試著去探對方的底，那種感覺，就仿佛一滴水妄圖窺測大海。就跟此刻面對深淵之主的感覺很像。區別只在於她當時沒有惡意。
“你說，那個叫顧甜甜的小姑娘會不會來？”他忽然發問。
旁邊的宿星雲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給他什麽樣的反應，抽了抽嘴角回道，“寄希望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，你這傻得有點厲害啊！”
明彧笑了笑，“算了，想這麽多幹嘛，最多不過一條命，能成功最好，不能也沒辦法，我們已經盡力了！”
宿星雲點點頭，“對，一條命而已！”
二人驅動法器，再次加入戰局。
……
“為什麽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……”原安雅不甘的呢喃著，“為什麽會這樣？明明……明明沒有這樣的事的……我天賦這麽好，我已經這麽努力的修煉了……為什麽……為什麽還是比不上一個傻子？！”
身上的玄力幾乎被抽幹，原本就病弱的身體在失去最後一層庇護之後，不堪重負，瀕臨崩潰。原安雅的臉色蒼白嚇人，沒有一絲血色，同樣蒼白的唇被鮮血所染紅，看起來觸目驚心。
“阿敏！”原家掌門人原俊雄咬牙喊道，“把藥給她！”
他口中的阿敏，也就是一直照顧原安雅的敏姑姑。她聽到掌門人的吩咐後，並沒像之前一樣毫不猶豫的行動，神色看起來有些遲疑，“可是雅雅她的身體……”
原俊雄狠狠一眼瞪來，“這是她的職責所在，哪怕是死在這裏，也必須將那個東西攔在門裏！”
敏姑姑咬著牙，將那抹名為不忍的情緒壓下去，步入陣法之中，從古樸的木盒裏取出刻印了古老陣法的藥丸，餵進了原安雅嘴裏。
“雅雅，堅持住，很快……很快就……”她本來想說‘很快就結束了’，但是剩下的話，怎麽都說不出口，因為她也不知道，事情會發展到哪一步。
這時，原俊雄再次開口，“所有的藥！”
敏姑姑聞言手一抖，古樸的木盒子險些脫手。她不敢置信的回頭去看原俊雄，“掌門，雅雅她的身體根本……”
原俊雄厲聲道，“我最後說一遍，所有的藥！”
在他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下，敏姑姑最終還是屈服了，她眼中抑制不住浮現水光，迅速模糊了視線，顫抖著手，將所有的藥丸倒在掌心，送到原安雅嘴邊。
“雅雅，我……”她的聲音哽咽。
“敏姑姑，我沒事……”原安雅咬著牙，懷著強烈的恨意與不甘，將所有的藥丸含在嘴裏。她垂下眼，仿佛咀嚼著憎恨之人血肉一般，將那些藥丸嚼碎、吞下。
無法形容的痛苦如潮水一般襲來，仿佛有千萬只蟲子，揮舞著利爪，張開嘴，露出鋒利的要吃，不停的挖掘噬咬著骨肉，原安雅抑制不住的發出淒厲的叫聲，“啊啊啊——”
她的身體維持不住，栽倒在地上，因痛苦而蜷縮，顫抖著，在地上翻滾。
“雅雅，雅雅……”敏姑姑叫著她的名字，想去扶她。
“不許碰她！”原俊雄警告道。
敏姑姑的手僵在半空。
“表哥……澤哥哥……阿澤……我好痛……真的好痛……”原安雅叫著原玉澤，那張傾城絕色的臉，此刻因為極端的痛苦而顯得扭曲嚇人。
根本無法想象她究竟承受著怎麽樣的痛苦！
漸漸的，她開始胡言亂語，“為什麽……為什麽要這麽對我？……不要了……這個身體……”
“啊啊啊——”她慘叫著，失去了意識。
“雅雅！雅雅！”敏姑姑心疼的叫著她的名字，不管不顧沖了進去。
“別碰她！”原俊雄此刻的表情看起來猙獰嚇人，聲如雷霆，喝住了敏姑姑，“叫玉澤過來，把她弄醒！”
敏姑姑紅著眼眶，走出法陣範圍之外，將跟原家弟子並肩作戰的原玉澤叫了回來。
得知原安雅的情況，他比任何人都心痛，不可抑制的湧起一股恨意，不是對其他人，而是對自己。如果他可以更強大，如果……雅雅就不用受這樣的折磨！
他懷著痛苦與恨意，按照掌門人的吩咐，用特殊的術法將原安雅喚醒。
“啊——”無法言喻的痛苦慘叫聲，原安雅重新睜開眼，蜷縮著身體在地上翻滾許久之後，她忽然停止了聲音與動作，卻不是昏迷，而是進入到了一種麻木的狀態。從感知到心靈，都被隔絕起來，就仿佛一個人偶一般，眼神透露出一種空洞無神。
只見她動作僵硬的從地上爬起來，單膝跪在陣法中心，左手掌心接觸地面，右手開始刻畫咒印。
跟最初一樣的姿勢的動作，卻顯得無比的僵硬與死板。
……
“區區螻蟻。”平靜的表情，淡漠的語氣，深淵之主揮動手中碧玉笛，強大的魔氣橫掃而去。
部分力竭的玄門修行者來不及躲避，被這道強勁的氣息擊中，身體倒飛出去。
記不清是第幾批了。
前赴後繼的深淵妖魔數量忽然少了下來，但是玄門的弟子能勉強站住也所剩無幾，至於跟深淵之主交手的，更是人人身負重傷，全靠一股執念支撐著。
又是一道恐怖的魔氣襲來。
精疲力竭的明彧，跟宿星雲背靠背，艱難而勉強的站著，渾身上下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，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，更別說凝聚玄力來防備。
哪怕明知道被那道恐怖的氣息擊中，便是身體分離的下場，他們也只能被動等待著。
門中長輩自顧不暇，卻還是盡力驅動法器想要為他們擋下這一擊。
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。
法器雖然準確的攔在了魔氣橫掃的路徑之上，然而也只是阻擋了一瞬間，抵消了一部分力量。餘下的魔氣，重新凝聚，再度襲向明彧和宿星雲。
結局已定。
以前總聽說，人在臨死的那一刻，時間會變得無比的漫長，又或者是人的思緒變得前所未有的活躍。總之現在明彧就是這樣的感覺。他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，從懵懂幼童到一腔熱血的少年，而後心性慢慢沈靜下來，變成了以為可靠的成年人……
他其實幻想過自己老了以後會是什麽樣子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會跟掌門一樣啰嗦討人嫌……雖然沒有機會去驗證，但是也無所謂了。
“為蒼生，為我玄門，死而無悔！”他低聲呢喃。
“為蒼生，為我玄門，死而無悔！”宿星雲也開口道。
而後閉眼，從容迎接死亡。
……
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襲來，甚至連身體裏枯竭的玄力，也隱隱有覆蘇的跡象。
明彧遲疑著，緩緩睜開眼。
一道散發著微光的咒令擋在他和宿星雲面前，簡潔至極的一個‘護’字，卻強大不可摧毀，將深淵之主的力量隔絕在外。
這個氣息……
明彧猛一下瞪大眼，下意識四處張望。雖然沒有看向想象之中那個身影，但是他註意到，深淵之主停下了動作，視線看向遠處的迷霧之中。
明彧幾乎可以肯定，是那個叫顧甜甜的小姑娘來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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